【名家分享】看足球论精益生产 ——小批量多频次的胜利

作为巴萨球迷的我，并不狂热，每次观看他们的比赛都是作为一种对艺术的享受和放松。2009年的金融危机造成的世界性萧条，却抵挡不住成就巴萨辉煌，他们自己培养的年轻主教练瓜迪奥拉在这一年率领团队为俱乐部夺得了包括联赛和欧冠在内的六座奖杯。当巴萨在年底以2：1逆转阿根廷大学生队夺得世俱杯后，瓜迪奥拉再次被球员抛向空中以示祝贺，也许此刻他应该感谢恩师克鲁伊夫。而在电视机前的我却想到另一位功勋教练，大野耐一。作为球迷，很多朋友都知道，世俱杯在2005年之前叫做“丰田杯”。

把大野耐一称作教练也许低估了他的成就，但从他本人的低调性格出发，他也许会很喜欢这个称呼。堀切俊雄和近藤哲夫等人，曾跟随他在车间工作过，目前出任著名精益生产咨询公司的顾问，他们都愿意以大野耐一亲传弟子的身份出现。

教练的工作不是创建理论，而是切实带动队伍去实践和证明理论，以及培训出更多有能力的继任者。以这点来评价大野耐一和克鲁伊夫都是准确的。丰田汽车生产方式的启蒙思想，应该是丰田佐吉和丰田喜一郎父子提出的。这就像“全攻全守”的战术创意，并不是克鲁伊夫发明的，而是他的恩师（另一个荷兰人）米歇尔斯提出的，这是一个强调踢球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的教练，克鲁伊夫实现了他的理想。

“丰田生产方式”的核心理念之一是小批量、多频次的Just in time，这一违背福特生产方式的作法最初在丰田工厂也倍受质疑。大野耐一不光在管理层坚持“只在必要的时候生产必要的产品”，而且在现场坚持推行，甚至时常暴怒、咆哮和训责下属“为什么”，他的“经常自问自答为什么”最终成为了丰田的宝典，被写进丰田人自己著名的“十大意识”中去。

而在大洋彼岸，年轻而出身贫寒的克鲁伊夫在米歇尔斯的带领下要求每个球员刻苦训练技能，经常为一个动作、一个战术练上成百上千次，因为“全攻全守”战术的支撑就是所有球员都具备攻守兼备的技能，从而以有效控球率为主攻战法，通过球员之间的多次短传、倒脚，寻找战机，在必要时机直塞前场，给对方致命一击，“Kill in time”。

大野耐一在工厂里实践的小批量多频次，克鲁伊夫是在球场上证明了它的威力。另一个和它异曲同工的是稻盛和夫，他的“阿米巴”在企业经营战略上提供了证据。而在战场上证明它的，也许毛泽东算是一个。

初听起来，小批量多频次给人以麻烦和效率低下的判断，“全攻全守”更是明显的分工不清和损耗体力。但事实上，小批量多频次的模式更经济，更快捷，即使有失误，诊断与修复失误也更准确和迅速。“全攻全守”正是应用多次短传控球，让对方球员无效奔跑，耗费体力，丧失信心，而我方反而整体体力损耗低于对方，进而绝杀实现胜利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理论的证明多数时候比理论的创建或发现更艰苦，其实践者需要以信仰的力量支撑起自己坚定的毅力，去面对实践中的艰难，甚至以苦为乐，按艺术的追求去成就自己。

“别忘了，自如的境界只有经过肉体和精神的痛过磨练才能达到……”电影《红菱艳》的芭蕾舞教练是用低沉残酷的语言去训练芭蕾舞演员。实际上，东方的大野耐一和比他小35岁的西方克鲁伊夫都经历了各自的艰苦与残酷，才使“丰田生产方式”和“全攻全守”打法以艺术的形式闻名于世。这两个在时间、空间从未谋面，甚至在从事领域都不相干的教练都再次证明一个现象，“真理是唯一的”，而这个真理就是，遵循小批量多频次的逻辑做事，就可以强大。

真理的证明往往需要时间，甚至是需要长时间的等待。对于大野耐一和克鲁伊夫来说，历史给予他们的这个时间是1974年。

就连大野耐一自己都承认，如果没有1974年的石油危机，他自己连同“丰田生立方式”都将崩溃，好在上帝是公平的。那一年，美国汽车公司从材料到产品形成的滞压，与丰田公司几乎为零的库存形成鲜明的对比。丰田成为那一年仅有的赢利汽车公司，丰田公司内部也因此真正完成了思想的统一，对大野耐一质疑、抱怨、恐惧的目光彻底消失了。

现在，我们把镜头切换到1974年的在德国举办的第十届足球世界杯，当时还叫西德的德国队，第二次杀进决赛，迎战克鲁伊夫的荷兰队。在全世界球迷面前克鲁伊夫一开场就上演了他的“小批量多频次”打法，这是惊艳的一幕：在开场56秒内，荷兰队通过14脚传球，在让对手未碰一脚球的前提下，由克鲁伊夫带球到禁区制造了点球，破门领先。虽然最后西德队以2：1逆转夺得冠军，但赢得历史和观众的却是克鲁伊夫和荷兰队，还有夺目的橙色。

此后的年代是两位教练续写和积累功勋的年代，唯一的区别是克鲁伊夫离开了祖国荷兰，来到了西班牙的巴塞罗那。36年后，以巴萨球员为核心的西班牙队在南非世界杯上击败了来自克鲁伊夫祖国的荷兰队，夺得冠军。赛前评论界戏称，这场比赛不管谁赢，都只是克鲁伊夫一个人的胜利，这为他的成就的经历增加了更多的传奇色彩。

理论一旦被证实，就能带来巨大的变革和意义，甚至改变世界。大野耐一的成就很快被更专职的理论家进行研究，并被毫不留情的冠名“精益生产”。而克鲁伊夫的“全攻全守”战法也同样地被更系统的总结成“433”阵型，追随者受益匪浅。

但经过短期的增长之后，很多追随者都面临着同一个困惑，难以持久、稳定地实现卓越，而丰田和巴萨却能长期兴旺。即使有时经历短暂的困难危机，它们都快速突破，实现再次辉煌。

当今世界的制造业，许多的企业投入精力和财力学习丰田，然而取得真经者为数廖廖。我们怎样才能学得更像？而当下足球强国和俱乐部豪门也都在揣摩一件事情，如何能打败巴萨？即使同样用的是“433”阵型，即使打皇马这样的球队，巴萨的控球率也能在70%以上，“只有巴萨的433阵型才是真正的433”，资深足球评论员黄健翔都不得不这样赞美巴萨。

杰出教练的功勋还体现在持续培养出接班人。对这种要求的具体诠释，大野耐一用的是言传身教、现地现物的OJD育人体系，克鲁伊夫则在带队之初就一手缔造了后来闻名足坛的巴萨拉玛西亚青训营，这也许正是许多学习者学不像丰田、433阵型的真因所在。因为无论是“丰田生产方式”还是“全攻全守”的打法，都需要高度理解和身体力行这一理论的人，才能真正贯彻执行。外援和空降司令是无法从根本上实现这一战术的。从没听说过丰田引进过更时髦的理念或人物，而巴萨在克鲁伊夫以后几次的辉煌，担任教练的是由他从巴萨球员培养出来的里杰卡尔德、瓜迪奥拉，在最新一届评选出的世界足球先生，出自拉玛西亚青训营的梅西、哈维和伊涅斯塔占据了前三名，以致于意甲豪门国米的主席气急败坏地要出高价收购拉玛西亚。

如今，大野耐一已经于1990年离世，64的克鲁伊夫也已退休回到荷兰，但是作为卓越教练的艺术与成就是应该值得纪念的。他们虽然离去，他们的辉煌还在他们生活的城市延续，甚至已经融合为城市的一部分，仿佛一副精美的油画总能找到一个相符的画框，更加适合鉴赏。这个画框，对于前者是爱知县清静幽雅的名古屋，对于后者是加泰罗尼亚美丽奔放的巴塞罗那。